【多图】民国连环画四大名旦之异常研究
好久没更新公号，其实在微博上更新了一个系列，关于近期最大收获民国连环画。直到今天写了几千字新文，怎么都发不出去，发出了也无法分享，找不到关键词。于是想到整理改发微信号了，确实也是值得在异常漫画研究中心发布的内容。
最初有朱润斋和周云舫，他们去世后，由钱笑呆和陈光镒取代，与沈曼云赵宏本并称四大名旦。声名远扬的四大名旦，确实就比不那么响的四小名旦技高一筹，而四小名旦的作品，我查询了画面后都没买，最值得买的，还是四大名旦。十几年前只有孔夫子上的天价古本，这几年居然出版了这么多，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和葛振纲老师功德无量。
这几年在自己兴趣范围内追得紧，循着线索顺藤摸瓜，所以好久没遇上过这么一大片收成了，就像发现一处野生的蟠桃园，二十年才结一次果，让我赶上了。疯狂买了市面上几乎所有相关出版物（仅限平价新版，目前基本都可以在孔网买到，不包括天价古本），大致翻阅了一遍，逐个点评，说说感想。
因为我是以漫画研究者，而非连友的身份切入，小时候不喜欢连环画，现在也不喜欢建国后连环画，请把文中观点视为一种有价值的偏见。
【钱笑呆】
四大名旦之钱笑呆，画工相对精细，重视场景氛围，所绘女性面目往往端庄秀美，但人物身姿大多僵硬，耸肩驼背，动作也比较呆滞，有如皮影戏。他编绘的故事，常常体现出对角色的仁厚之心，并不快意于杀戮，作者的在场感仅次于陈光镒。目前已出版的民国及民国画风连环画中，要数钱笑呆最多，其中上美的六本最有价值，义海的五套则明显逊色。
【上美六本钱笑呆】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品的连环画，基本全是原稿复刻，其中的民国连环画系列，由葛振纲老师主编，原稿大多来自于社会各界甚至海外藏家，印量是合同约定，大多在2500~3500之间，社内也无底稿，因此基本不可能再版。或许有人会觉得印刷模糊的老版连环画很珍贵，但以现今的印刷技术去复刻原稿，这样高品质的出版物，其实就是限量版画，个人认为比老版更珍贵。
灭蝇队 ★★★★☆
故事走向出人意料，有些科学幻想元素，虽然我没读过多少民国文本，但那种不太严谨的想入非非是似曾相识的。最初的惊艳之后，更客观的感想是，虽有启蒙色彩，但还是相对简单，处于对儿童讲话和娱乐大众的层面，无法达到寓言级如《西游漫记》（张光宇）和《猫国春秋》（廖冰兄）那样的水准。全篇前后割裂，似乎是想到哪儿画到哪儿，阅读感有些新奇。画面趣味胜于文本，蚂蚁和蚕的造型出色。题材比较罕见，有现代感，是新版中难得的逸品。
化成人形，又恢复成虫形的蚕宝宝
苍蝇聚集的烧饼摊，剧情发展的关键
苍蝇国的朝堂会议
请看左下角的编辑附告，涉及到科学常识的地方，和讲故事的需要有冲突，作者细心地加以了说明。原来早在民国时，钱笑呆就已经称这本连环画为“图画小说”，和现今流行的“图像小说”相似，甚至可以说是同一个意思。
麻风女 ★★★★☆
这是当年全球书局的委托绘制，似乎作者格外重视，在所有新版中，画面精致程度当属第一。据说原稿被带往海外，从未出版过，这是机缘巧合下，全球书局的后人带回国内，促成了它的首次面世，因此极为难得。如果不读前言，你会感觉故事开头有着令人惊奇的悬念，后续发展则随心所欲。就题材来说不及《灭蝇队》，但画面更出色，空间层次更丰富，植物都更多品种，最精彩的是布幕和烛光的描绘，表现力很强，让我想到日本的剧画。这本和《灭蝇队》以及陈光镒的《海》一道，是我心目中新版以审美价值排列的前三。
秋凤被父亲安排和男弟子共处一室，中间只隔一道布幕
与情郎哭诉父亲的安排
却又被父亲训斥
秋凤离家出走
寄宿尼姑庵
江与河 ★★★★
江神与河神，可和《暴虐与仁义》对应，结尾略有新意，不似建国后对反派人物的歇斯底里。古怪的是，江神开拓水域的方式是带领一群水族，对着岩石和土壤摇晃兵器，喊打喊杀，而不是拿更适合的工具比如凿子铲子之类，当然是可以理解的，但这种停于表面更合适的想象一旦被画面落实，感觉就很不自在。但这也是一种不拘泥，山和林的一边自然也出现与江水对峙的妖怪，水生动物和陆生动物，一会儿以动物的模样搏杀，一会儿又变成动物头的人形古装。这是怪物造型最丰富的的一本，当然其中最难忘的是美女蛇的四种形态：美女，蛇，人头蛇身，蛇头人身。
挥舞兵器拓宽水域
美女蛇的两种形态
龟卒的两种形态
飞链子 ★★★☆
明末清初，国仇家恨，故事比较正经和完整，就像金庸之前的武侠故事，梁羽生之类再简化些，旧些，毕竟是更早的文本，但又要比三侠五义之类现代。最后一幕和最后一句台词的戛然而止，颇有余味。画面保持水准，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香艳场面，仅用拢起来的纱帐，加“酒后乱性悬崖难勒马”九个字来表现，实在可惜，不是说民国连环画荒唐淫秽么，那样的作品却见不着，所谓糟粕，往往价值还在精华之上。
酒后乱性，悬崖难勒马
暴虐与仁义 ★★★
封面和标题最令人期待的一本，看似不拘泥于传统的题材，结果没多少亮点，忠王与明王的兄弟之争，明王的暴虐表现比较不够，对应的仁义倒未必是忠王，而是主角侠士对敌的几次“不杀”。画面只能算尚可，居然有性虐，裸体画得好像作者未经人事一般，不知是否太过依赖中国古法，又独独没有，或不能参考春宫图的关系。另外反派已经出城，隐藏在山林中，明王所在的场景还是画了厅堂，可见惯性之强。
豪侠安雄飞
拷打与性虐
孟姜女 ★★☆
有故事范本的连环画懒得细读，大致扫过，叙事中规中矩，画面尚可，难得的创意是最后的雪中长城，墙头被大雪覆盖，长城画得好像神奈川的巨浪，动感十足，孟姜女如何哭倒坚固的长城，这种图像处理赋予了超现实一幕的合理性。
【义海五套钱笑呆】中国文苑出版社，品牌为“义海”的民国连环画系列，其中有些可能是民国画风连环画，未必创作于民国，起码时代明显要比上美的六本靠后。有些可能是原稿复刻，有些则可能是来自比较清晰的印刷品，但图像修缮得也还行，印制也比较精美，但要抱怨一下假手写，和上美版直接复刻原稿不同，义海版可能为了照顾阅读，用大小均匀的假手写字体代替了原作中的真手写，甚至不顾构图，非常尴尬，非常多余。
西厢记 ★★☆
义海版的五套钱笑呆中，水准相对较高的一套，场景描绘依然精致，深宅大院，摆设和陈列都很用心，但这已经是新连环画，不知是否为新中国所绘，看似驯服了的创作，正经到乏味，人物之间走位关系如戏曲舞台，十分呆板。这种简化传统故事的题材也让人不想细读。
中段尝试了几次用粗毛笔写意画假山石，效果不佳
后段又恢复成细笔加排线勾勒了
鹊桥相会 ★★
比西厢记更呆板，云层和天宫，田垄和农舍，都挺细致，应该是费了些功夫，但意趣寥寥。鹊王的鸟喙描绘简陋可笑，完全没有《灭蝇队》《江与河》中那种古装怪物的神采，显得不伦不类。
随笔涂鸦一般无实感的鸟喙
大明英烈传 ★☆
画法比以上两种其实略灵活一些，人物走位依然呆板，构图缺乏变化，全篇的场景始终就是那个灯塔室内，虽然是同一个场景，但角度雷同变化不多，实在不精彩，没有陈光镒的《海》中反复画同一个船舱那么有办法，不过陈光镒的《海》是与他人合作，篇尾有布景画师的署名。
大部分场景都是以上两种，灯塔的楼上和楼下
这种相对单纯的画面更好看，只是不多
假手写替换真手写，上方荒谬版式
梁山伯与祝英台 ★☆
亮点大约是开头几页和结尾几页，祝英台的爆破入穴有趣。这是和他人联合署名的作品，描绘比《西厢记》简陋，已经不能视为完全的钱笑呆作品了。
精华就是这几张了
玉堂春 ★
这是和他人联合署名的作品，几乎不能视为钱笑呆作品，苍白简陋，且呆板依旧，大概是过渡期，完全转型后的作品我虽然不买，但也看过选页，不至于这么平庸。
最复杂的场景，但全无味道
【老小人书系列】这个系列共26本，我吐槽过，修图粗劣，编辑马虎，作者简介里面写了周云舫和朱润斋，挂羊头卖狗肉，作者中根本没有这两位，简直莫名其妙。但作为补遗还可以，似乎也有买下的理由，这其中，也有一套雷峰塔是钱笑呆的作品。
雷峰塔 ★★★☆
风格和上美六本处于同一时期，有可能更早一些，因为手写的文字潦草难看，更民间小作坊感，里面人物口头语竟有“他妈的”，这倒是更原生态了，可惜看不清楚，图像质量太差。我不禁想到，那些不那么斯文的台词，不那么正确的珍贵原稿，未必没有，但资质优越可以获得藏家信任的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，却可能出版受限。最后，就只能出版一些相对“无害”的作品，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啊。
【陈光镒】
四大名旦之陈光镒，彼时招牌响亮，坊间多有冒充，因此他在许多本连环画的开头都加了自画像作为防伪标签。又因为市场火热供不应求，很多不良商家就剑走偏锋，采用组合旧稿修改文字的方式取巧，读者以为是新品，买来或租来一看全是旧图，因此陈光镒有时会在书首书尾特地标注“保证新图”。
陈光镒是四大名旦中作者特质最强的一位，除了在许多连环画扉页变花样绘制自画像防伪，据颜梅华所述，陈光镒是工作狂，几乎天天画画，全年无休，但同时又是吝啬鬼，挣来的稿费都换成大额钞票，整整齐齐码在抽屉里，始终也不用，只为空下来打开抽屉看看以为满足，如此直到钱贬值，一抽屉钱都买不来什么东西，十年辛苦劳动被贬值了八年，半世的钱都被币值毁了，却依然习性不改，不舍得用来改善生活。
陈光镒的风格与钱笑呆对比格外鲜明。钱擅长精细，有时不免僵硬，不擅长滑稽也不擅长动作，应付起来，就有不少一眼能看出雷同的画面。而陈恰恰相反，擅长提炼，夸张，浪漫，人物动物都很滑稽，尤其擅长动作戏，自然也不免画重复的内容，却和那些自画像一样，总能画出不一样的新鲜。
陈光镒的民国期作品新版很少，我只找到三本，都是来自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的珍贵原稿复刻。传说中的作品如《科学封神榜》《科学研究炮》，网上连残图都没找到。
海 ★★★★☆
所有新版民国连环画中，个人首推的前三之一，题材和其余所有作品都很不相同，因此是格外难得的逸品。除了最后一小段之外，整本几乎都是无关紧要的闲笔，描绘不算故事的渔民海上生活，仅仅一只螃蟹闹出来的乱子，就足足画了170页。多米诺骨牌一样引发越来越大的连环效应，环环相扣，既滑稽又惊险，那种不断突破心理预期的险上加险，始终保持千钧一发的节奏，倒是和现代好莱坞电影如出一辙。在大海中，人与虎鲨搏斗，那种近乎不可能的夸张，超出人类能力的范畴，也和好莱坞电影如出一辙。至于这个故事所绘的渔船生活细节，到底是真实还是架空，似乎也和好莱坞电影一样不可深究。但船上能养猫这点，我因为感觉不可思议，就查了一下，发现居然古已有之，因为老鼠会偷偷跑上船，在海上糟蹋宝贵的粮食和捕获的鱼虾，渔民带猫出海是为了防鼠。
螃蟹袋掉进船舱
救被螃蟹钳住的猫儿（右上）
虎鲨出动
剥虎鲨皮
《海》的最后一页有布景画师的署名吴飞鹅，此人似乎是许多作品的配景担当，可以署名，足见重要，也说明当年连环画的商业程度已经到了分工作业的阶段，网上能查到吴飞鹅也是连环画家，但没有查到他独立的作品标题。
救亲王 ★★★★
和《麻风女》同样，这也是一本未出版过的作品，原稿被带往海外，这是它的首次面世，因此相当珍贵。陈光镒的作品，绘画大概都能保持水准，因为灵活多变，他或许比钱笑呆更会画画，更能在画画中得到乐趣。这本里有大量的过场，用一两页来表现某个角色从一个场景赶往另一个场景，动作是相似的滑稽，实在太多了，所以读完留下了深刻印象，这或许是在凑页数，但十分欢乐。故事依然是民国连环画常有的想到哪画到哪，有些人物出场后莫名其妙就消失了，没有后续交待，武功也忽高忽低，另外大人物之间的政治角力，完全不带脑，都是用蛮的。
各种跑来跑去
我打！
我杀！小厮直接杀国舅？对白中出现了一句粗口
小将马志超 ★★★☆
故事其实有点悲惨，但画面爽朗，阅读轻松。对武功的描述还是缺乏层次，这批武侠连环画，冲突点无外乎当街耍横强抢民女，连评书里那种铺垫情节的吃饭住店之类的细节都没有，人物如提线木偶一样走过场，缺乏人间烟火气，而吹嘘高手如何厉害，神乎其技的段落也没有，不懂夸耀武功来吊读者胃口，就文本创作来说，确实处于较低层面。陈光镒的叙事进展缓慢，一本讲不了多少，但节奏快速，抓人不断读下去，这一点更接近现代漫画。总觉得如果环境适宜，他的成就应该远远不止于此。
滑稽的姿势
强抢民女
斗虎小英雄
【沈曼云】
四大名旦之沈曼云，新版比陈光镒稍微多一些，但最能体现风格与水准的，却仅有《沈万山》一本，而且就表现力来说，也还是及不上《济公传》的一些残图，实在可惜。沈曼云和陈光镒有那么一些相似之处，比如滑稽的动作戏，但总体来说，更老道更娴熟，风格沉稳，显得游刃有余。然而这样一位信手拈来毫不费力的连环画家，建国后竟然不敢创作了，引用他弟子凌涛所述：
“解放后的新连环画，被要求突出政治，与其他文艺一样都要为政治服务，画法以现实主义为主。不管是被歌颂的历史人物，还是当时的劳动模范、战斗英雄等工农兵形象都不可丑化。否则这是作者的思想立场观点问题。”
“旧连环画作者要经过学习班以进行思想改造。学习班结业时，根据社会需要或自己要求分配工作。有的学员分配在上海或外地出版社；有的学员分配在其他工作岗位，我师要求分配在上海图书馆工作。为何一个声望很高的连环画大家要离开连环画阵地呢？据老师讲他的文艺思想观点和当时的要求似乎有距离，怕出错误。”
“我师离开连环画阵地使画界同行惊讶、惋惜。尤其赵宏本同志，他是人美社连环画创作室的主任，常去我老师家里送连环画脚本，让老师画稿，但都被老师退回，理由是内容不适合他画。”
因此，沈曼云建国后的作品，只有和弟子凌涛合作的一部，据说是由沈起底稿，凌描线，沈再三叮嘱凌尽量修改以免出错，因此这部作品最终的呈现，其实基本看不出沈曼云风格。那么沈真能完全放下创作吗，也不尽然，1978年，他应邀为居委会赶画一套连环画，以配合“新时期总任务”，于是起早贪黑，冥思苦想，废稿无数，竟然因疲劳过度，脑溢血不治身亡。不管怎么说，人生依然是和连环画结缘到了最后。
沈曼云《济公传》
沈万山 ★★★★
无疑是沈曼云已出新版中最杰出的，相当老练沉稳，文字有说书人的架势，讲故事胸有成竹，画面游刃有余，对图文搭配相当注意，这一点比钱笑呆陈光镒的随心所欲要成熟很多，但也因此多一些暮气。有时会出现大幅特写，筛子，牌九，或者人物的面部表情，这是距离现代漫画更近的手法，超出了戏班子舞台呈现的新意，阅读体验感比其它作品来得丰富。但人物造型还是相当戏剧脸谱的，没有《济公传》里的济公那么接近真人面容。
沈万山这个角色其实毫无魅力，吃喝嫖赌不走心，浪子回头同样不走心，读者无法与之共情，仿佛只是在看一部戒赌宣传片，还没有对主角的采访，沈万山以及他莫名其妙的贤妻忠仆，都缺乏能让人喜欢的个性。但结局有点意思，看似戒赌的沈万山，难道不是正在一局更大更危险的政治豪赌中玩梭哈吗。
更有趣的是男二邓志超线，他竟然驯服了一匹斑马为坐骑，还有闯宅救人时的移步换景，空间变化相当精彩，甚至用八页让他经过并欣赏了宅内的八具八仙像，这是最能体现作者性的闲笔。
八仙中的七仙，没拍到的是哪一位？
玄奘西行 ★★★
一套三本，画面比沈万山拘泥，分镜缺乏变化，保持了水准，但过于严肃，亮点不多。稍微有点意思的地方是改编，作为创作观重视娱乐大众的连环画家，沈曼云大概不想老老实实画玄奘西行的故事，但这毕竟不是西游记，于是他给玄奘加了四个会武艺的僧人弟子（故事画到一半才出现，是高昌国的高昌王所赠），名为五空，法戒，沙净，兵器都一样，还有一位途中去世的了凡不知对应谁，总之煞有其事，性格塑造也略似，出糗的总是法戒，但五空没悟空那么厉害。西游记里的妖精也替换成了各种野兽，白额虎，金钱豹，大丹蛇，居然还有野人和大猩猩，十分乱炖，都赶来和玄奘一行搏杀。取完真经后，五空法戒都告辞师父，最终留下常伴玄奘一生的竟然是沙净。
玄奘收四小僧
巨猿金刚！
沙僧上位！
剥皮老爷 ★★★
阶级斗争的意味过于强烈，不知是否接受了素描培训，为即将成立的新中国特别绘制的。画面中规中矩，偶有亮点，不及《沈万山》灵活从容，或许是有所尝试，成熟度都下降了，粗轮廓线和细排线的结合不太自然，尤其是细排线的走势，比较单调，只是显得用力。
批判力度很大
这种面容确实无法符合工农兵正面形象的要求，一不小心就得算丑化，沈曼云老师悬崖勒马，不失为明智啊
这是学素描了吗？
菜色不错，少点素的
同仇敌忾 ★★☆
书后文字说这部宣扬爱国主义的作品，作者花费了很大精力，画面生动多变，线条流畅（真不是滞涩吗？），是沈曼云两百多作品中艺术价值最高的，不知是否被题材绑架了才不得不这样评价。个人觉得正相反，这部作品的画面可能是最差的，即使不是最差，也是平庸到几乎找不到亮点，呆滞，拘谨，犹豫，琐碎，和《济公传》判若云泥，比《沈万山》也大大不如。
呆里呆气，确定这个叫构图多变，线条流畅，形象生动吗？是不是故意说反话？
文天祥 ★★
老小人书系列中的一套，民国版的影印，画面模糊，不好评价，风格同样呆滞。
【赵宏本】
四大名旦之赵宏本。实际上建国后的赵宏本，创作上的处境并不比沈曼云好多少，他原本是地下党员，建国后自然权重，在民国时，连环画虽有市场却被轻视，在新中国，连环画一时被视为最重要的宣传阵地，地位崇高了很多（虽然是暂时的，58年反右运动后又坠入低谷），但赵宏本却只独立创作了一部作品，其余都是与人合作，说到底，也还是适应不了苏联素描的审美摧残和工农兵文艺的思想管控吧。其中详情，在黎鲁的《连坛回首录》中有所提及。
总之，我无法在这几本新版中了解民国时的赵宏本，我还是惦记着《天堂与地狱》，那是他所绘的当代题材，里面有真正的民国图景，街头的游行乃至暴动，贫富两重天，小巷里埋伏着抢劫女人钱财的歹人，蜷缩在角落生死不明的乞丐，等等。
北宋杨家将 ★★★
其实还有一部《七侠五义》，没买，看了电子版，比这套更好一些，但也相似，洒脱，舒适，画感很好，但太省力了，较少启发，对我没什么用。从造型到武打，还是太依赖京剧之类，甚至场景都要参考舞美，可能和国内早期导演拍古装剧也要参考戏剧一样，武打参考京剧，爱情参考黄梅戏之类，形式上不够独立，容易沦为其它艺术形式的附属，连环画之所以式微，正因为它不能发展出独立的形式语言。故事方面，小时候也喜欢听评书，但很快就祛魅了，何况是比评书更简单的连环画。
或许是影响了无数连坛后辈的打仗样式
略显氛围，实在是不精彩
快活林 ★★☆
并非民国连环画。赵宏本与他人联合署名的作品，因此不能视为完全的赵宏本作品。不能说画得不好，有几页夜景有意思，在提供给读者临场体验方面，其实摆脱了舞台戏的影响，更接近影视作品的真实感，但要说好也降低标准了，这个程度的作品很多，没什么值得注意的。快活林是水浒故事，武松是独行侠，结尾居然改编成“一支农民革命队伍在武松带领下”，很有时代特色。
快活林最重要的夜景，画得还不错
杨娥传 ★★☆
为何说联合署名就不算赵宏本作品呢，因为就从画面风格来看，《杨娥传》和《快活林》差别也太大了，赵宏本的合作作品我还看过另一部《白蛇传》，比这两本好，但也完全不同。这种一部一个风格的情况只能说明，这些作品的最终画面呈现，可能不由赵宏本决定。作品亮点是杨娥临终前的入梦刺杀吴三桂，这一段画得好，浪漫。
这完全是联合署名的另一位，四小名旦之一颜梅华的风格，呆板，吃力
结尾这段不错，或许是赵宏本的手笔
【后话】
民国时期的连环画，兼容并蓄，其实蕴含了极多可能性，那些夸张变形，和现代漫画相通的部分，在建国后的工农兵文艺中无用武之地，赵宏本几乎不再有独立创作，沈曼云则不敢再创作，归宿于图书馆和少年宫，陈光镒和钱少呆适应得略好一些，还能画出在我看来没啥精神气的新作。民国连环画的丰硕成果被视为糟粕，百不存一，成为永久的遗憾。
直到现在，也只有少量基于名著或评书或戏曲传统，题材正经八百到无趣的民国连环画，才获得了再出版的机会——除了我最近反复提到的上美版是个例外，容纳了《灭蝇队》《麻风女》《海》等偏离主流方向的怪作。
而那些作者发挥成分更大，更自由更随性，怪力乱神荒腔走板的作品，估计所存极少，而且无法面世。至于更民国当代些的作品，比如取材于新闻或凶案，或架空侦探，或编排名人等等，估计意识形态很难符合如今的标准，就更难看到了。
陈光镒《金刚石》《红人国》泰山系列
张少呆《小神仙》
张龟年《月球珍藏记》
更多民国连环画（包括香港地区小人书）
民国上海街景
实际上，对继承了中国古画传统的民国连环画家来说，当代题材是极为重要的，如果始终画的是古代故事，那么从布景到人物，从道具到构图，俱有参考，换成当代题材，则需要作者丢掉拐杖，接受考验，以自己的素养去创造新的图式。这样的可能性被粗暴截断，实在太可惜了。
【再后话】
文艺创作能否被指导，被规训，时代早已给出答案。所有底蕴深厚的前辈，可不是仅限于连环画界，而是整个文艺界深受其害，在新时代被管制到失去生机，一蹶不振，只有其中格外出类拔萃或格外幸运者，还能在某个凑巧被允许的方向上略有建树，但基本上，他们本该取得更大的成就，他们的遗产不该后继无人。
有朋友说：连环画大起大落，成也xx败也xx。这个观感我并不赞同，我认为没有起，只有落，没有成，只有败。以赵宏本的境遇来说（即使是主动选择），他们让一个足以做祖宗的连环画大家去学绘画基本功，对他的创作颐指气使，还要他诚惶诚恐，表示感恩，这样把一个人的精神气彻底打没，或者变成一滩废料，或者变成一株盆景。这其中对创作者的摧残，是今天的我们难以想象的。
我不喜欢连环画，因为原先我只知道那些被规训了的创作，其中或许不乏珍贵的作品，沙里淘金，但整体面目是可憎的，创作者被当成骡子一样使唤，他们只被允许在磨台边人尽其才，但人不应该是骡子，不该拉磨，不该除了被磨成细粉的粮食之外，留不下任何东西。
直到我读到民国连环画，才对连环画的兴衰产生了惋惜之情，原来曾经那么生动，鲜活，既文雅，又充满人味儿。而这些真正的宝藏没能好好传承下来，除了大量被销毁，在文字中，只留下“当然，对于过去那些内容荒诞不经、诲淫诲盗的连环画是不敢再贸然出版了”这样忏悔式的断语。谁能知道彼时，这些曾经是连环画名宿的创作大家，在狗屁不通的革命小将面前战战兢兢，不得不迎合，不得不苟且才能有一条生路的悲惨和窘迫。
人的大脑可以被强制规训的时代早就过去了，时代不尽如人意，但可以抱有自己的观点和态度，可以坦然说出这些观点和态度，确实已经比处于彼时的赵宏本、钱笑呆，沈曼云，陈光镒们要幸运得多了。
【再再后话】
原本还要接着写，但被各种猜不透的关键词屏蔽搞到失去心情，就简单讲几句吧，史料方面，推荐《连坛回首录》《老连环画》《图说中国连环画》，其余新版民国连环画，推荐义海出版的两套张少呆，《织女下凡》和《天宝图》，文本不佳，画面不错。据说他是剥削连环画家的恶霸，建国后被镇压了，具体怎么镇压的没查到，相关史料文字似乎对他讳莫如深，语焉不详。但他本人也是位很不错的连环画家，是许多连环画名家的老师，而不仅仅是所谓阶级敌人。
此外还推荐大可堂出版的五部连环图画，作者陈丹旭等，这是民国连环画的源头，再向前推，则是惊艳无比的五函四十四册《点石斋画报》，它是更早的源头。此外还有平行线，民国连环画的另一边，汇聚了更多文人雅士的《时代漫画》，其三十九期的复刻版当然也是一定要收的。祝大家好运！
（部分图片来自网络）